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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四肢發達,頭腦不簡單」的黃春明,
不只多才多藝,寫作、企畫、編劇、導演、漫畫、撕畫都有一手,
各式各樣的工作經歷更讓他蓄積了取之不盡、
用之不竭的文學藝術創作素材,
「馬路上有各種長篇小說」等著他去寫。
黃春明
宜蘭人,民國二十八年生。屏東師專畢業,曾任小學教員、記者、廣告企畫,編劇製作兒童節目及紀錄片,創辦「黃大魚兒童劇團」,現為吉祥巷工作室
負責人、蘭陽戲劇團藝術總監。著有小說《小寡婦》、《我愛瑪琍》、《兒子的大玩偶》、《鑼》、《青番公的故事》、《放生》等十多部,其中多部被改編為電
影,以及兒童文學《我是貓也》、《愛吃糖的皇帝》、《毛毛有話》等。
初次拜訪黃春明時,他還在廣告公司當企畫經理,作品《兒子的大玩偶》、《看海的日子》搬上銀幕,大受歡迎,我請他到《婦女雜誌》每月一次的讀者
午餐會演講。提及此事,他迅速又精準地說:「那是二十年前囉!」奇怪的是,二十年來,他那場精采的演講經常在腦海中浮現,且喜歡轉述給朋友聽。清楚記得他
以戲劇為主題,談到八點檔連續劇,吸引無數人目不轉睛,讓他聯想廣告時間全台許多家庭的抽水馬桶聲同時響起的壯觀場面;又談到他小時候在宜蘭鄉下看電影,
「辯士」為觀眾解說劇情的傳神:「現在湯姆要和瑪麗(只要是外國片,男女主角一律以湯姆、瑪麗稱之)kiss,囝仔不要看……。」
他天生是個說故事的高手,很容易引人凝聽入神,間或笑聲四起。關於演講,黃春明也有精采的告白:「每逢演講的前五分鐘,我緊張依舊,胡思綿綿,
亂想紛紛。經驗告訴我,開場白過後,沒有借助聽眾的笑聲來驅逐緊張,就會失敗;嚴重時連思路都阻塞,說起話來結結巴巴,掏出手帕猛擦汗。順利的時候,思路
四通八達,不必通的地方也達,整個人生動而帶勁,常常離開麥克風,把講台當舞台。凡是聽過我演講的人,就會覺得像前後聽了兩個個性不同的人的演講。前者像
一個臨時被大家推上台的農夫,急得有話說不出;後者又像是一個在野地裡猛追斷線風箏的小孩,風箏飄到哪裡就追到哪裡。」
多麼生動的語言!這也是黃春明小說成功的要素之一。身為台灣當代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,曾獲一九九八年國家文藝獎,黃春明說:「我覺得小說人物的
成功,不僅在表面的描寫;要讓人物活起來,他的語言很重要。」他小說裡人物的對話總是有色有味、有表有情。生活裡的人、事、物,他寫來有血有肉,好像就發
生在你我身邊。這些鮮活的人物形象,來自他日常與人的談天對話。
「我特別喜歡跟人家聊天。高中時有一次和爸爸從羅東坐火車到蘇澳,車廂裡人很少,我看到一個乞丐,就走過去坐他對面,問他要去哪裡?他說要去蘇
澳,聽說有人死掉了,當時的人辦喪事會請幫忙的人手吃『白肉』,還有錢可拿。我問他怎麼知道有人辦喪事?他說看到家屬來羅東南港選了一副大棺材。我就知道
他的生活景況了。這次談話內容,後來寫進我的《鑼》裡。跟人聊天時,有意的觀察也好,無意中留下來的印象也好,都會成為寫小說的參考。」
年輕朋友常問他怎樣寫好小說,他建議除了多讀、多寫,還可練習與人多聊。例如一年內跟一百個人講話,每人至少十分鐘,將年齡、職業、穿著、講話
的神情記錄下來。「譬如有一次我看到一個老年人在田裡揮汗工作,就故意向他借個火,問他:怎麼一個人耕這麼大一片田,你的少年仔(兒子)呢?他說去台北
了。我問:回來會幫你的忙嗎?他就說:又沒有『肩胛』。說年輕人沒有肩胛,這種語言非常生動。問他兒子回來都在做什麼?他回答:就呷飽『練睏』(練習睡
覺)。這個『練』字用得非常好。和不同的人聊天,可以了解他語言的使用及生活形態。我就這樣儲備了很多小說人物的樣貌。」
二○○一年十月初,《自由時報》副刊曾安排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到宜蘭和黃春明對談創作。高行健指出,他很仔細讀了黃春明的作品,覺得很有
趣、很有生命力,就他這樣一個不懂閩南語的人能讀懂黃春明,顯示黃春明在文字上用了相當的功夫。事實證明黃春明雖是台灣鄉土作家,在海外也享有盛名,作品
被日本、韓國、美國、香港等地選譯多次,大陸北京、南京亦先後於二○○三年十月及二○○四年五月舉辦過以「黃春明研究」為專題的文學討論會。
擅寫小人物
黃春明擅長以悲憫之情描寫鄉土小人物的喜怒哀樂。在這些小人物為生活掙扎的背後,讀者又從黃春明的文字魔力中感受到一股活力;而他們無知又自以為是的態度,則常常和現實衝撞,展現出一種喜感。
曾有朋友勸他不要老寫鄉巴佬,「可是一旦望著天花板開始構思時,來的又是牽豬哥的老伯、和大水搏鬥的青番公、敲鐘的憨欽仔、福蘭社子弟班的鼓手
紅鼻獅仔……。他們像人浮於事,在我腦海裡湧擠著浮現過來應徵工作似的,紅鼻獅仔還咚咚咚地點起鼓,同伴的文武場也和上來了,趕都趕不走。」
為什麼特別關懷小人物,黃春明說:「一方面是出於天生的不忍人之心;另一個原因是對他們特別熟悉,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小人物。」
年少輕狂
一九三九年二月十三日出生於宜蘭羅東的黃春明,排行老大,下有一弟三妹。八歲那年,身體原本十分強健的母親突染霍亂,半個月就撒手離世。他和弟
妹暫時跟著祖母生活。幼小失怙的自卑,讓他覺得很孤單;又因為天生長了一根反骨,老被人看作壞囝仔。母親過世後第三年,父親再娶,他看不慣繼母的勢利,每
見她和良善的父親大吵大鬧,總勸父親「不如離婚」。高一那年因為打架被羅東中學退學,在家受不了繼母的冷眼,偷偷搭上夜間貨車離家出走。清晨到了台北,從
火車站開始沿門挨戶毛遂自薦,只求膳宿不計待遇,問了上百家,終於在延平北路第一劇場附近被收為水電工學徒。「老闆娘問我會不會換保險絲、裝開關,這太簡
單了。我看過一本《少年科學家》,還會DIY自己做馬達呢!」他的工作主要是去修理風化區的電風扇,但路見不平,也會幫妓女修理保鑣。當時所見所聞,日後
都化為小說《看海的日子》中的場景。
那名為「水電工學徒」的工作,在老闆娘「人盡其才」的盤算下,還得為其父的小買賣攤做各種打雜,讓他覺得「還是讀書比較快活」。經過自修苦讀,
以同等學力同時考上台北工專及台北師範學校。金榜題名後才和家裡聯絡,在「讀師範免錢,畢業後又有頭路」的考量下,選擇就讀台北師範學校。
年少輕狂,愛打抱不平,自尊心特強,不容被冤枉,又喜歡和老師唱反調,使得黃春明的師範之路特別坎坷,從台北唸到台南,又「流亡」到屏東師範。
屏師的張孝良校長問他:「屏東再過去是哪裡呀?」他答:「巴士海峽。」校長點頭笑說:「台灣地理還不錯嘛!好好在這裡唸到畢業,巴士海峽可沒有師範學校
喔!」
當兵回來分發學校時,他刻意挑選沒人想去的花蓮山區,生怕家鄉子弟被他教到,嚇壞家長。哪曉得公布出來居然是宜蘭廣興國小。既然命中注定要教鄉梓子弟,黃春明決心做個好老師,雖認真教學,卻仍與刻板的教育體系扞格不入。三年實習期滿,他就準備改行了。
輕易考上中廣宜蘭電台,擔任記者、編輯,還主持晨間節目「雞鳴看早天」。他那善於說故事的能力,猶如默片時代的電影「辯士」,把廣播節目做得活
靈活現,歡樂氣氛感染了宜蘭鄉親。在中廣,他最大的收穫是「結識了一個比我更有能力的女生」——節目播報員林美音。這個秀麗溫婉、頭腦清楚的女子,正是日
後知他、容他的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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